拒绝诱惑：烧好自己那壶水

南存辉曾在总结中表示，经得住诱惑，坚持做精、做专、做好、做强，是正泰成功的一个根本原因。难能可贵的是，在无数诱惑面前，他一直保持着心如止水。他曾问南怀瑾，如何理解「四十不惑」，然后自答，人到了 40 岁不是不会惑，而是不要惑。一个人在 40 岁的时候，事业、财富都达到了一定程度，不少人获得了一定的成就，这时候就会面临很多诱惑。只有学会抵挡诱惑，才可能做出理性决策，对未来负责。南怀瑾回复：「答比问好。」

南存辉曾谦虚低调地把拒绝多元投资的诱惑归结为「能力不足」，但实际上，他是从长期主义出发去做决策。事关企业发展的问题，南存辉都会从长期战略的层面去思考，做出最优选择。有助于主业发展的事情，他毫不犹豫地投入、推进，外界其他的纷纷扰扰，不会令他眼花缭乱。因为坚守内心的选择，所以他总能带领企业干脆利落地推动各项目执行。那种一头扎进主业的决心和坚毅，令人不容置疑。正泰百年企业、百年品牌的梦想，在心无旁骛的奋斗中才会实现。

聚焦主业：用加法做强产业，用减法做大企业

一个企业谋发展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找准定位。求精开关厂在 1991 年分家后，南存辉站在分叉路口，不止一次问自己：企业将何去何从？企业发展到底应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扩张之路？

他与正泰人一起深刻剖析「正泰现状」，认为企业的优势在于创业前期积累的管理、生产运营经验，并有了一定的客户资源；劣势在于经营团队人员少且素质偏低。再从整个低压电器行业的情况看，尽管市场需求旺盛，发展前景无限，但当时中国低压电器企业技术水平偏低，产品质量不高，品牌影响力微乎其微，占据国内市场的基本是一些国外品牌，如施耐德、西门子、ABB。在这样的形势下，国内低压电器企业想要在夹缝中发展壮大，难度可想而知。

那时候，多元化经营盛行，国内许多企业出于规避单一行业风险、扩大利润增长点等原因，纷纷跨行跨界探索新的领域。这时有人建议南存辉投资房地产、IT、矿产，赚些快钱，但都被他拒绝了。世间道路有无数条，有人选择走一条相对简单容易的路，有人则反其道而行。南存辉属于后者，经过多番考虑，他坚持仍以电器为主业，走实业发展之路。

对南存辉来说，企业要根据自身的资源优势和能力来决策，如果企业能力足够，搞跨行业、多元化经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企业不具备驾驭多元化的能力，还是不要莽撞，应集中精力——把主业做精做强才是企业良性发展之道。为此，他还提出「烧好自己那壶水」的理论。他经常在公开场合讲：「一个人去烧水，一壶水烧至 99 摄氏度时，他满以为差不多了，就去烧另一壶水。待这一壶也烧至 99 摄氏度时，他又去烧其他壶的水。如此循环往复，等到回头去倒第一壶水时，热水已成冷水。烧到最后，这个人连一壶水都没有烧开。」

如何用「烧好自己那壶水」的理论理解企业专业化经营？南存辉是这么解释的：烧好自己那壶水并不是说一个企业只能烧一壶水，而是说经营产业犹如烧开水一样，要一壶一壶地烧，同时应该围绕自己的主业和与主业相关的产业逐步扩展。如果连一个核心主业都没有，盲目地「齐头并进」，搞不好将一事无成。 ^[1] 南存辉经常跟员工讲，要耐得住寂寞，经得住诱惑，他自己在做任何决策时也都坚持长期化和专业化的原则。

1994 年，在集团化过程中，正泰并入了一些服装企业和纯净水企业，犯了贪大求全的毛病，对主营业务产生了负面影响，使「集而不团」的问题愈加严重。经过深思熟虑，南存辉果断将服装、纯净水这类与电器不相关的产业剥离出去，回归专业化路线，这才使得正泰集团化经营走上了正轨。正是有了这样宝贵的经验，如今正泰始终以「电」为中心，成了「发电-输电-储电-变电-配电-用电」的全产业链企业。

温州人的短期化行为比较明显，但南存辉和其他人不一样。当时有很多温州企业，盲目跟风多元化经营，什么都搞，最后企业破产倒闭了。而南存辉始终坚守在电器阵地，不因外界的诱惑而动摇。他坚持认为，只要烧好「电」这壶水，市场就会有回报。正泰的河南经销商黄星金对此深有感触，他是正泰第一代经销商，跟随正泰创业多年。后来受到其他短期高利润行业的诱惑，他便将正泰的相关事业交给亲戚打理，自己投身房地产行业。摸爬滚打几年后，他在 2011 年回到正泰。南存辉大度地接纳了他，并表示「有这样的经历就是财富」，鼓励他继续在正泰发光发热。而黄星金也通过自己并不成功的多元化经营认识到，还是专注专业才能有所得。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正是因为南存辉有这样的知止观，他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懂得适可而止——正如他所遵循的，一心一意做制造，聚精会神创品牌。具体做法就是，聚焦主业，用加法做强产业，用减法做大企业。所谓做「加法」，即聚焦主业，做专、做精、做好、做强、做大；所谓做「减法」，即剥离不相关、不熟悉、不擅长、不赚钱的「枝条」，突出企业的核心能力。曾有记者问南存辉：「为什么不走多元化的道路，赚更多的钱？」他坦诚地回答：「正泰尽管在制造业领域占据了领先地位，有了一定的实力，但并不完全具备多元化发展的条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经不住诱惑，盲目涉足一些不相关、自己也不熟悉的产业，也许不但赚不了钱，还有可能影响主业的发展。」更重要的是，他认为，产业定位是一个企业的终身奋斗目标，一旦确定下来，就要调动一切要素推进它的发展，而不能「见异思迁」、轻易改变方向。实际上，南存辉说「烧好自己那壶水」，而不说「烧开自己那壶水」，这里面还是有微妙区别的。「烧开」，100 摄氏度即可，再高了浪费燃料，而「烧好」却是永无止境的。南存辉用烧水比喻做企业，实际的意思是，只要你愿意做深，一壶水永远没有烧开的那一刻。

品牌突围：坚持长期品牌

求精开关厂成立之初，南存辉一心想抓质量，但当时最大的困难是厂里没有技术人员。所以，他决定去上海聘请最好的技术人员。当他找到工程师宋佩良时，宋工直接问他要「票子」还是「牌子」。「要『票子』，不用找我，我是人民电器厂的老工人，我不会丢人民电器厂的脸来帮助你生产假冒伪劣产品。如果要『牌子』，我可以和你一起干。」 ^[2] 南存辉坚定不移地选择了「牌子」。这道看似简单的选择题，实际上对南存辉第一次萌生品牌意识极具启发意义，也为后来正泰的「品牌战略」奠定了不可动摇的根基。

从质量立业到品牌兴业，南存辉无数次强调，「质量是正泰的生命，质量是品牌的灵魂」「质量托起了正泰的希望」。创业初期，南存辉的品牌意识还比较朴素，坚持质量创牌，认为只要把质量搞上去，不愁品牌没人知道。他一心想为温州电器正名，并率先提出了「重塑温州电器新形象」的口号，想告诉世人柳市电器并非假货的代名词。一线经销商对于品牌的感知最强，20 世纪 90 年代的时候，它们主要用产品说话，把安全性、可靠性放在首位，而且强调性价比。到了 2000 年以后，正泰的品牌优势凸显出来了，经销商在推广时把品牌作为品质的保障。在品牌溢价的作用下，正泰的产品价格在行业中属于较高水平。从产品到品牌，这一转折就是品牌力提升的结果。

随着时间推移，正泰的品牌价值诉求处于不断变化之中，这与企业的发展轨迹相吻合。2003 年，浙江省布局「主动接轨上海，积极参与长三角合作与发展」「打造先进制造业基地」，温州市提出打造「国际性轻工城」。作为电器制造业龙头企业之一的正泰，决定接轨长三角，加快国际化进程。在这样的背景下，南存辉的品牌认知发生了变化。他把一个家族企业上升到国家企业，有意识地把正泰打造成中国名牌企业——走出国门，争创世界名牌，肩负振兴中华民族的使命。

如何创立国际化品牌？南存辉提出「六个坚持」：始终坚持科技创牌，坚持质量立牌，坚持诚信兴牌，坚持制度保牌，坚持文化升牌，坚持依法保牌。他认为，科技是创造品牌的原动力，制造业要打造自己的品牌，必须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技术专利——没有核心技术，品牌无从谈起。而质量是品牌的基础，品牌想在国际市场上立足，必须有高质量的产品和服务。制度和法制则是品牌的保障，唯有健全制度和运用法律，才能使品牌屹立不倒。至于文化，一个没有文化内涵的企业是无法走远的，古今中外，那些百年老店沉淀下来的文化内涵才是品牌的精髓。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正泰品牌始终在「六个坚持」上做文章。2012 年 6 月，全球知名品牌价值评估机构世界品牌实验室发布「中国 500 最具价值品牌」排行榜，正泰的品牌价值高达 90.63 亿元，排名第 171 位。

正泰依靠低压电器起家，尽管成了电器制造业的龙头企业，但无论市场还是客户，始终把正泰定义为一个低端品牌，这已成为一种刻板印象。不管是对内扩展新业务，还是进军海外市场，这都是个弱点。2008 年，正泰力求转型升级，进入新能源领域；2011 年，为了拿掉低端品牌这顶帽子，正泰推出高端品牌诺雅克；2014 年，是正泰的意义非凡之年——在创立 30 周年之际，正泰提出「全球化、并购整合、智能制造」战略布局。但是，外界对正泰品牌的认知还停留在低压电器，很多人并不知道正泰还有高压业务、新能源业务、仪表业务，这从根本上导致正泰没有办法支撑产业发展，不能带动其他高端产业的发展。这意味着，原先的品牌战略不再适应正泰的发展形势。

但是，正泰当时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位，所以先用全产业链的概念作为过渡，迈出破冰第一步。正泰电器市场战略部副总经理、品牌部副总经理黎泳认为，品牌低端化的根本原因在于正泰的产业结构。以前，正泰销售额占比最大的是低压电器，产业低端造成了品牌低端的形象，但现在正泰的产业结构做了相应调整，以前上百亿元的产业只有低压电器，而如今新能源产业和高压产业也上百亿元了，两大高端产业将助力正泰品牌向高端转型。

如今，正泰抓住工业物联网和智能制造的突破口，提出「智慧能源解决方案提供商」的愿景，向外界展示了一个全新的数字化正泰。同时，正泰邀请全球顶级战略管理咨询公司罗兰·贝格做了详尽的品牌战略报告。这份报告包含了正泰品牌基因、未来商业模式、精准行业定位、搭建品牌架构等内容，为正泰品牌的蜕变厘清了方向。尽管目前正泰的国际市场份额占比不大，但其在行业的认知度比较高。这些年，通过不断加大海外市场的品牌推广力度，国外也已经开始建立对正泰高端品牌的认知。总的来说，正泰品牌建设比较稳健。在 2018 年「中国 500 最具价值品牌」排行榜上，正泰排名第 168 位，品牌价值达 96.70 亿元。百年企业即百年品牌，在一个被流行品牌充斥的世界里，能够静下来认真做长久品牌，需要周全的计划、十足的耐性，并在恰当的时机做出改变。

少说多做：低调务实不张扬

一个企业家的气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企业的整体风格。南存辉为人处事非常低调，常把功劳归于他人，是典型的少说多做派。即便是在公司里，他也以「服务员」自称，认为功劳是大家的，责任是他的。有一次，南存辉在云南参加博览会，看到正泰的广告牌上写着：「我们知道很多，但我们专注于电器业。」之后，他要求工作人员将「很多」改成「不多」，其谦逊、务实的态度可见一斑。在他的带领下，正泰一直默默地做好每一个项目，悄无声息地深深扎根于行业领域之中。在正泰调研时，我们惊奇地发现，这家企业执行过诸多国家重点项目，但外界鲜有人知。从这些项目成果中，能够看到正泰在背后付出的努力，也能够体会到其低调务实的文化。

2018 年 6 月，正泰的「物联网与能效管理的数字化车间」项目入选国家工信部智能制造专项项目，成为国内低压电器行业智能制造的示范。通过该项目，正泰着手打造正泰工业物联网——基于物联网装备，采集实时数据，并进行分析，包括配料、生产流程、采购、销售等环节，最终实现全产业链物联网化。2019 年，杭州新能源工厂车间使用面积约为 4700 平方米，共 18 道主工序，智能元素包括质量异常提前预警、柔性制造、原材料自动分配、透明工厂、AI 质检、CPS 中央控制系统等。智能工厂车间产能由原来的 200MW 上升到 250MW，作业人员由原来的 250 人降至 86 人。

在光伏电站建设方面，正泰参与了许多国家级项目。2009 年，国家大力支持国内光伏发电产业发展规模化，推出「金太阳示范工程」，只有使用通过其认证的太阳能光伏产品，才能获得「金太阳示范工程」的财政补贴。仅在 2009 年和 2012 年国家财政补贴光伏项目申报中，正泰就获得了 10 多个「金太阳」和光电建筑项目。

2010 年，正泰的多晶组件、薄膜组件、光伏并网系列逆变器取得「金太阳」认证。当时，多晶组件和薄膜组件从提交申请到产品测试、工厂检查、正式发证只用了 8 个工作日，产品质量受到一致好评。光伏并网系列逆变器 20kW 转换效率高达 98%， 100kW 转换率高达 97.5%，在中国光伏太阳能行业位列前茅。 ^[3]

2011 年，在「金太阳示范工程」项目中，正泰申报的两个项目通过审批，占省内规模的一半。这两个项目分别是杭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屋面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中钢集团新型材料（浙江）有限公司二期屋顶光伏并网发电示范项目。前者规模为 10.189MWp，总面积为 116030 平方米，预计年发电量为 9997302.58kWh。后者可装机容量 2.2MWp，总投资 4397.6 万元，预计年发电量为 2124800kWh。 ^[4]

2012 年 4 月，正泰获得国家审批的 3 个「金太阳示范工程」项目，成为浙江省内获批总量较大的企业。3 个项目分别是杭州建新浮法玻璃工业有限公司深加工产业园厂区屋顶光伏发电工程（8784kW），德清天马重工机械有限公司厂区屋顶光伏发电项目（16003kW），以及东风裕隆汽车有限公司杭州临江工业园一期厂房屋顶光伏发电项目（18000kW）。当年全国「金太阳示范工程」总规模为 1709MW，浙江总装机容量达 139787kW。 ^[5]

2013 年 6 月，正泰新能源投资建设的全球最大光伏单体建筑发电系统——杭州铁路东站枢纽 10MW 屋顶光伏电站正式并网发电。10MW 中的 1.8MW 通过 2010 年国家太阳能光电建筑应用示范项目审批，其余 8.2MW 通过 2010 年「金太阳示范工程」项目审批。杭州东站是集高铁、公交、地铁等多种交通方式于一体的现代化大型综合交通枢纽。此项目作为一个与建筑物一体化的并网光伏电站，充分利用站房建筑的屋顶结构和面积，实现光伏发电和轨道交通建筑房屋一体化的功能。该项目总容量为 10MW，平均每天发电 3.5 万 kWh，年发电量约 1000 万 kWh，可以满足杭州 5000 户居民一年的用电需求。 ^[6] 在此项目中，正泰提供太阳能组件、逆变器、汇流箱、配电柜、变压器、电缆等光伏系统主配件，为客户提供了完整的光伏系统解决方案，为我国太阳能光伏建筑跨越式发展贡献了力量。

回过头看这些「低调而奢华」的项目，那些好看的数字和卓越的成绩，都是正泰秉持少说多做的原则完成的。实际上，国家宣布做「金太阳示范工程」的时候，社会中有许多质疑的声音。当时正泰有超过 100MW，将近 10 亿元的政府补贴，但他们只是尽心尽力把每个补贴项目做好。后来，国家查出一些企业有问题，比如拿了 10MW 的补贴，却只做了 2MW。而正泰的每个项目都能经得住政府部门的严格检查，迄今这些项目全都运行良好。正泰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仇展炜坦诚地说：「从国家拿来的补助，每一个项目都要踏实做好。」

我们的社会里不乏一些张扬的人，他们把政府和社会对自己的认可包装放大后摆在公众面前，用来换取更多的资源。可悲的是，这样的行为被不少人当作「成功」的典范。从结果来看，张扬确有它的好处，但问题在于，一个习惯通过张扬换取资源的人，他的认知和价值观，已经不可避免地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发生了改变。人是奇怪的动物，我们的态度或许会影响行为，但更多的时候是行为改变态度。当张扬成风时，商界和社会中将充斥着有关投机、博眼球、短期炒作和各种负能量的价值观，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未来。

幸运的是，一个放眼长远、低调做事的人，会因为他的行为和人生轨迹，筑牢他的价值观。他会不断地践行这个价值观，因为他需要向社会和自己证明自己的价值。对于南存辉来说，这个价值观叫「专业」。

[1] 廖毅．步履正泰［M］．北京：红旗出版社，2018.

[2] 正泰集团文化传播中心，正泰集团党建研究室．功勋：正泰创业三十年人物谱［M］．北京：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6.

[3] 正泰集团．正泰公司双双摘得“金太阳”［N］．正泰报，2011-10-09（02）.

[4] 正泰集团．三个金太阳项目通过验收［N］．正泰报，2011-11-30（02）.

[5] 中国工业电气网．浙江正泰新能源开发有限公司获三个金太阳项目［EB/OL］.［2019-05-28］. http://www.mei.net.cn/dgdq/201205/433339.html.

[6] 浙江在线新闻网站．杭州火车东站屋顶光伏项目并网发电，可供5000户家庭一年用电［EB/OL］.［2019-06-29］. http://zjnews.zjol.com.cn/05zjnews/system/2013/06/29/019434702.shtml.